苦楝花开(2)

驿外梅

古木荫中系短蓬， 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我骑车行走在城区绿树成荫的大道上，沐浴着蒙蒙的杏花雨，轻吟着宋代僧人志南的诗句，不知不觉就拐到了兴业路。突然，一股特别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咦，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熟悉！难道是——” 我抬头细看那花朵：小小的花朵，（1厘米左右）圆锥型排列一串串；淡紫色花瓣，暗紫色蕊管笔挺挺；黄黄的蕊头，高擎着花粉满满；五裂花萼，披针形裂片，两面毛茸茸；五个花瓣，平展或反曲皆舒坦！

好个小精灵，淡雅别致，一树花开，一片灿烂！

“哦，这真的是苦楝花开了！真的是我钟爱的苦楝花开了！真的是长在我家乡沟岸半坡的苦楝花开了！”

记忆中的苦楝树长在家乡的西沟岸半坡，与各种灌木丛混杂在一起，除了长得高，花开得香，我没注意到它有什么特别。怎么现在它都跑到城市里，矗立在道路两旁，成为绿化景观树了？

思绪不由像带着降落伞的蒲公英娃娃，飘悠飘悠飞回了我童年的故乡--我初识苦楝树的那个遥远的地方。

那是暮春与初夏相交的时节，周日上午，我刚拿起书想看会儿，妈妈喊我：“梅，走，今天去十八块除草，快点！”我只好放下书，背起锄头跟在妈妈身后，出发去岗坡地。心里有点不乐意，可又不能不去。

我家姊妹四个，记忆中父亲常年在外工作，赚钱养家。每天起五更走，摸黑才能到家，辛苦自是不必说，家里只能靠母亲一人操持。五亩多地的耕种、浇水、施肥、除草，都是母亲一人劳作。在地里夏天挥汗如雨，冬天顶风冒雪，春种秋收，从无怨言！回到家洗衣做饭，从没喊过一声累，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点起煤油灯，为我们一家人缝制、拆洗衣服。常常我睡醒一觉，母亲还在飞针走线。她每天还得早上四点起床，给父亲做早饭。家里好吃的东西，她总是舍不得吃，总是把它留给我们！每每摸着母亲那双温暖却粗糙变形的手，我总是心酸，可恨自己年幼！

我渐渐长大，总想替母亲分担一些。每天下午一放学，我就赶紧背起书包回家，到家放下书包，提起篮子就到地里薅猪草；每到周日，总是和母亲一起到地里干活。虽然我更喜欢读书，在书的世界里豪气徜徉；虽然我力气小，干得不多，但我干一点，母亲就能少干一点，总能减轻一点母亲的辛劳吧。

走在西沟（通往岗坡地的必经之路，是一条七八米的深沟，沟底路宽，但阴森可怖，沟岸路窄但可以沐阳光，吹东风，我更喜欢走岸上。）岸上，这天阳光格外明媚，春风和煦，我默默走在母亲身后，突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娘，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苦楝花味啊。” “啥是苦楝花？” “就是它了。”

顺着母亲的手指，我看到了一棵长在灌木杂草丛中的高高的树，树冠宽阔平顶 ，枝干

粗壮，小叶卵形或椭圆形，一树淡紫色花正开得灿烂！周围的灌木丛和杂草都成了他的背景。

“哦它真好看，花还这么香，为什么叫苦楝树呢？”

“因为它的皮和籽味都是苦的啊，不过它味虽苦，却是很好的药材呢。别看它长在荒郊野外，但人们还是会很喜欢它的。”

当时我还小，不懂得它的药用价值，也不知道人们是不是真的会很喜欢它，只是记住了它浓郁的香味。

这一天我和母亲干活都很开心。

之后每年春夏交替时，我都会去看看它，嗅一嗅它的芬芳馥郁。

我看着生长在荒郊野外苦楝树，任春风吹，夏雨淋，秋霜冻，冬雪埋，它从无怨言，从不畏惧，当春来人间，气候回暖，它就会迎着朝阳，尽情绽放，浓香馥郁，香飘十里，我慢慢喜欢上它了。

每当苦楝花开的时候，我都会约我的小伙伴们去看看它。

我的这帮小伙伴，土里生，土里长。小学陈老师为了让我们这帮孩子学点文化，不仅白天认真给我们上课，晚上还让我们去学校上自习。可是，那个时候，我们的教室里是没有电灯的。别说电灯了，课桌都没有，我们用的所谓的课桌，都是用水泥打的板，砖垒的墩，因年久失修，有的已经摇摇晃晃，冬天胳膊放在上面，拔凉拔凉的，但那时的孩子没一个叫苦，哪怕上课冻得流鼻涕，也没有人旷课。一说上晚自习，没电灯，不是困难 ！大家奇招百出：有的用小盒子收集蜡泪，放条绳子当捻；有的挖白菜根插蜡头；有的家里没蜡烛，就用小药瓶装上洋油，剪个小铁片，中间用钉子打个孔，穿上妈妈上鞋用的绳子，往瓶子上一盖，一个小煤油灯制作成功 ...... 到了晚上，大家开开心心带着自己的小灯上自习。

两节自习课，老师耐心辅导，大家低头或写或算，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下课的时候了。装书，收笔，端着我们的小灯往外走，我还在收拾东西，有的同学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突然听到一个小刚哈哈大笑声音：“快看，快看，小风的鼻子！”大家凑近了一看，小凤的两个鼻孔成了两个黑洞，鼻孔下面也是两道黑，大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小风抹了一把鼻子定睛一看我们，“还笑我，看看你们的脸，简直是个大花猫，哈哈哈......”他笑得浑身颤抖。

我们彼此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 “哈哈，黑洞！” “大熊猫，哈哈哈！”

“哇，警长来了，大家快跑啊，哈哈哈哈！”

大家你指着我，我看着你，笑作一团，有的还直喊肚子疼。 “天晚了，快回家吧！”陈老师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我们还在教室门口，喊我们一声，大家嘻嘻笑着各回各家了。

我们的晚自习坚持了五年级一年，后来我们考上初中以后就分开了。再后来有的上了师范，毕业后当了老师；有的上了高中，考了大学，或者回家就业，我们再也没一起去看苦楝花开，再也没一起去嗅苦楝花香。

今天在城市里再遇苦楝花开，我都不敢相信，我记忆中的苦楝树怎么来到城市里，成为绿化树了。

我上网一查，原来，苦楝树虽是乡土树种，但外形潇洒，枝叶秀丽，花色淡雅，花味芳香，还耐烟尘、抗污染，能杀菌．所以适宜作庭荫树、行道树、疗养林的树种，也是工厂绿化、四旁绿化的好树种。

于是沉思：人也一样，不管出生在哪里，不管周围环境多恶劣，只要有一颗上进的心，保持自己的本性，不忘初心，不断求索，总会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容身于社会的大浪潮中。

我从农村走进城市，成为一名中学教师，我儿时的许多小伙伴也从农村走进城市，奋战在各行各业。我与苦楝树在城市相遇，与他们在城市相遇！

故乡的苦楝树啊，你永远陪伴着我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