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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论

来源:帮我找美食网
书法论

同学少年都耍贱——古人的便签

2014-09-21 09:10:55

最近发现这样一个规律:跟不熟的人在酒会上遇见,总得一脸假笑地攀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搞得好像素昧平生的你们其实相见恨晚;如果是专业相关的酒会,更得精心算计着以互相吹捧的手段达到自我抬高的目的,虚伪到自己都觉得肉麻。而跟发小死党好朋友,不管是见面短信还是打电话,主题永远是吐槽——肆无忌惮,荤素不忌,没头没尾。哪怕是互相嘲笑至刀口见血伤口撒盐,也有梁山泊好汉一样歃血为盟的爽快。 大概不止我这么觉得。古人留下来的书信也有许多是这样不正经的调侃,没逻辑的絮叨,反而在千百年的时光漫漶过后依然很可爱。

《暑热帖》里蔡襄给好友写道“暑热,不及通谒,所苦想已平复”——天热,所以就没给你回信,大概你烦恼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吧?

向来礼数周到以博雅饱学形象出现的蔡襄,居然因为天热玩失踪玩到理直气壮,简直是让人惊异。更让人惊异的还在后头。他又泼地打滚撒娇说“日夕风日酷烦,无处可避,人生缰锁如此,可叹可叹!”——这个天啊,连风都热得让人烦,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人生啊!哎!但你知道,这副夸张的“人生缰锁”之叹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儿,因为紧接着他便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 “牯犀作子一副,可直几何?欲托一观,卖者要百五十千。”——犀牛角做得棋子要多少钱?卖的人要价一百五十钱,帮我看看是不是坑货,值不值这个价钱。 感叹完人生,顺手提了一句随信附上的礼物——“精茶数片”。蔡襄是个通茶道的专家,然而他却连半句夸茶好的话都没说,只说“不一一”——废话我就不说了。显然,收信人与寄信人的情意已经过了需要用贵重礼物来维系的阶段。

暑热帖

在那个没有代购的时代,谁出差了,谁被发配了,刚喘上口气,就得盘算起该给友人寄点什么好东西回去。这其中最能折腾的就是自己烧松脂制作写字的墨而把房子给燎着了的苏东坡。

在《新岁展庆帖》里,苏东坡絮絮叨叨地向好朋友陈慥(字季常)唠叨了几件小事儿:

轼启:新岁未获展庆,祝颂无穷,稍晴起居何如?数日起造必有涯,何日果可入城。昨日得公择书,过上元乃行,计月末间到此,公亦以此时来,如何?窃计上元起造,尚未毕工。轼亦自不出,无缘奉陪夜游也。沙枋画笼,旦夕附陈隆船去次,今先附扶劣膏去。此中有一铸铜匠,欲借所收建州木茶臼子并椎,试令依样造看兼适有闽中人便。或令看过,因往彼买一副也。乞蹔付去人,专爱护便纳上。余寒更乞保重,冗中恕不谨,轼再拜。季常先生文阁下。正月二日。 说另外一位朋友公择月末能到黄州,问他说你那时候也来黄州吧?怎么样? “如何”两字带着孩子般不掩饰的焦急期待。他又说,可惜那会儿我那房子还没盖好,得在一边看着,所以夜游啥的不能陪你们了。至于吴子野先生送的扶劣膏,送点先给你看看是干嘛用的。

除去送季常扶劣膏之外,自然还有别的事儿。东坡跟陈季常还是茶友,经常互相送个茶饼茶杯之类的。这回呢,他说,想借你收着的那个建州木茶杯,让我这儿一铜匠照样子打一个出来放在那儿看着玩儿。要不然给我这儿的闽南人看一眼,要是有的话,我从那儿收一只回来。坏心的想,他这么跟仗义疏财的季常一

说,那借呢大概就成了赠了。

陈季常是东坡的老上司陈希亮的儿子。陈希亮对苏东坡严格,曾经专门罚他工资敲打他不拘小节的毛病。但是工资好罚,本性难移,苏东坡因为大大咧咧的性子吃了好大的苦头,可还是浑不在乎。 有趣的是,作为儿子的季常跟他的父亲不同,他非但没有作为“诤友”特别严厉地督促东坡小心仔细,反而跟在东坡后头替他摆平因此惹下的不妥当。东坡倒也不客气,使唤陈季常很不当外人。在写给陈季常的《一夜帖》里东坡这样说: 一夜寻黄居寀龙不获,方悟半月前是曹光州借去摹榻,更须一两月方取得。恐王君疑是翻悔,且告子细说与,才取得,即纳去也。却寄团茶一饼与之,旌其好事也。轼白,季常。廿三日。

季常啊!我昨天晚上找黄居寀龙找了一夜都没找到,而后才想起来是半个月前借给曹光州了,可能还要一两个月才能拿回来。但是我又答应了王君要借给他,我怕他觉得是我反悔了,你跟他把这个事儿的来龙去脉好好说说,等曹光州把它还回来我立刻就给他送去。为表诚意和歉意,我再给他一团茶饼。

东坡被贬黄州时候写下的《寒食帖》被称作天下第三行书,可是《寒食帖》的行文有一种撕裂的布排与劲力,震撼人心,却也痛彻肺腑。反观东坡在贬居时写下的这些短信,一个一个墨字温文或调皮,像是油炸的青豆,不隆重,好味道。南宋的评论家岳珂有一种更优美的说法,他说东坡的《新岁展庆帖》“如繁星丽天,映照千古”。

这是苏东坡贬居黄州的第二年,他刚有钱买了一点地,没有房子住,得自己盖;吃的穿的都得从零开始添置,家童睡着了大半夜进不了家门,等等等等,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可是在写给好朋友的信里,他讨论茶饼子,茶盏子,扶劣膏⋯⋯他好忙呀!一头扎进文玩器物里,巨大的生活热情好像炉子上滋滋响着的火锅,百里之外的陈季常也闻得到那股迫不及待的香气。种种匮乏,他不说,也不爱说。留给好友的只有,你快来玩!什么时候到?

新岁展庆帖

不用瞻前顾后,不用留着伏笔暗线,他并没有说给你写信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你从那些轻快狡黠的字里行间,读到闲适的惬意。这是黄庭坚的《花气熏人贴》: 花气熏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春来诗思何所似。八节滩头上水船。

花气熏人帖

黄庭坚在给友人王巩的信里顺手写了这首诗,吐槽了另一个友人王诜对他凶残催稿,而他自己锲而不舍拖稿的故事。他说:王晋卿数送诗来索和,老懒不喜作,此曹狡猾,又频送花来促诗,戏答。

王诜写了好几首诗来送给我,想让我与他和诗,我年纪大了懒,不想干这事儿。这家伙倒是狡猾,送诗之后又送花来催促我写诗,于是我就写了这首给他,开个玩笑。

同为宋四家,比起蔡襄、东坡或黄庭坚稍微的俏皮,米芾简直像是我们的时代穿越回去的,他耍起宝来不知道何谓一代宗师的身份——给好友写信爱用颜文字,附件还帖上照片。展开他的《珊瑚贴》,来不及看见他写了什么,一支歪歪扭扭的墨色玛莎拉蒂标志就像螃蟹一样四仰八叉占据了你的视线。光有插图还不算,图边上还写了“金坐”二字,作为说明:这是珊瑚,以防大家把它认作玛莎拉蒂。

再看文字,简直就像是他在信中最后一句所说“愧无五色笔头花”。神采飞扬到简直要载欣载奔,载歌载舞。这封信是这样写的:“收张僧繇天王,上有薛稷题。阎二物,乐老处元直取得。又收景温《问礼图》,亦六朝画。珊瑚一枝。”——我搞到了六朝时候张僧繇的天王图,景温问礼图,还有珊瑚一枝⋯⋯反正他这天运气好,心想事成,所以你看他的字简直高兴得要飞起来,画完了珊瑚还意犹未尽,

又想到今日还有所得没报告,于是又在珊瑚的左上角歪歪扭扭挤进去四行字,很像我们现在的“ps”——“三枝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

珊瑚帖

米芾的这张帖子写在细腻的竹纤维纸上,很是“舍我其谁”。元代的评论家虞集说他的这封信“神气飞扬,筋骨雄毅”。其实,他在纤维细密的织物上写字总是“雄毅”的:在《蜀素帖》里,他在蜀素上写的八首诗,每个字都像是自带小刀锋,划开密密编织的纤维,把墨色硬是嵌了进去。但这张《珊瑚贴》写得却格外“霸气”。我看通俗一点说,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米芾虽然有“米颠”的外号,可他发疯的对象每每都是他的朋友,在见老板的时候,他老人家别提多正经聪明了。米芾的母亲是宋神宗的乳母,靠着老妈的关系,宋神宗给了米芾一个“书画博士”的闲职。在选他做书画博士之后,神宗另外对米芾“赐对便殿”,意思是皇帝老板放下身段跟你非正式的唠个嗑。米芾同志此时掏出米友仁的《楚山清晓图》,抓紧时机推销起了儿子。这手段很有效,米友仁最后做到了兵部侍郎,那可是个实权岗位。

喜欢看这些有名的书法家小札的原因,像是喜欢不放味精的土鸡汤——原汁原味。他们其他的名篇,有些是为了应景刻意选择的字体,比如他们不会用狂草去抄一部经卷,而多用正楷、行楷。但是在写信的时候,在这个纯粹私人、有很大弹性的空间里,他们落笔时的速度轨迹,往往正是这个人最真实的性情。 所谓“字如其人”。靠着字来分辨为人的性情,虽不中,有时候,亦不远。 我小的时候总是分不清祝允明和文徵明,但看看他们的字,实在没办法把有儒生气质老成持重的文徵明跟侧帽醉酒打马过斜桥的祝允明混起来。比如说,祝允明的《晚间帖》。这是写给“元和老兄”的一封信:

晚间降顾,失迓多罪。明早仆欲远处一行,恐有所谕,专此奉问,就为垂示可也。允明再拜。元和老兄侍史。

晚间帖

他报告说,我明天早上就要出远门,您如果有任何嘱托,还请告诉我。这信里又是 “恐有所谕”“专此奉问”,又是“就为垂示”,你看他连用谦辞,语气谦恭;可再看他的字,飞扬跋扈八面出风,实在不像“奉问”的手笔。 祝允明学黄庭坚学到了拈花美人一样四肢修长的笔法,可那谋篇布局当中却大马金刀很像元代的书法家鲜于枢。我看他的手笔实在应该抓去写檄文,不用看文笔,光展开文字一看,就能把敌人吓得肝胆俱裂。 在讨论一个人的时候,我们经常会说这人“端着”,好像不那么“端”就撑不出某种人士该有的气场,让人禁不住惶恐被人看低。所以,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那儿才看得见嬉笑怒骂灵光乍现。实在是对于他们来说,“形象”这东西坍塌了就再“端”不起来,你哪怕稍微做出一些努力也能看见对面诡异的微笑——装!你就装!你是什么玩意儿我还不知道?

发表于《南京晨报》2014年7月29日 散文的传奇 安那

在台湾,“凡有井水处,即见鼎公书”。鼎公,便是王鼎钧先生,他的散文被誉为“一代中国人的眼睛”,以及当代散文“崛起的脊梁”。台湾作家马森有此类断言: “如果选出中国当代十大散文家, 当然不会遗漏王鼎钧先生。如果选

出五大散文家呢? 王鼎钧先生还是有份儿的。”王鼎钧先生的散文是文学史上的一段传奇,他用“散文的出位”建造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为了给散文寻求厚度、密度和象征性,先生向诗歌、小说、戏剧取经借火,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境界,杂糅,却又能大开大阖。

先生一生辗转,上世纪20年代出生于山东兰陵,15岁时在战火中流亡,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而后抗战末期弃学从军,弱冠之年又流落台湾,51岁时又前往美国,最后定居纽约。鼎公从1949年开始写作,直至耄耋之年,依旧笔耕不辍。他早年尝试过小说、剧本、诗歌、散文各种文体,写得最多、最出众的还是散文。他的笔触大多伸向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有早年的“国事绸蜻,世事沧桑”,也有台湾的文化生活,还有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他一生三出三入,在故乡与他乡的身份认同中不断转换,个人记忆与家国情怀在岁月的流逝中融为一体。 江苏文艺出的这本散文集——《白纸的传奇》,分为生命长河、光阴分享、末晚随笔、案头人物、艺文感应五卷,再加上两篇卷外。有的叙述了早年曲折的人生,比如《这样那样,渐渐长大》讲的是抗战时期的读书往事,《我是怎样离开中国的》则包含着一种离国去乡的悲凉;也有生活感悟,比如探讨教育问题的《孩子》、涉及亲子关系的《爱儿子、疼女儿》;还有人生哲理,比如《今天我要笑》、《兵法与人生》;还有文学评论,比如对于张爱玲、阿加莎、巴尔扎克、杰克•伦敦的评介,也包括少量会议、事件记录等等。叙事性的散文在故事中流转,饱含深情;议论性的散文则简明扼要,鞭辟入里。

先生自言是“台湾为及早力将小说戏剧技巧融入散文之一人”。他在台湾曾担任报社副刊主编时,偏好登诗人写的散文,也常请小说家写散文,因为他们的散文有特色。诗人散文的特色从诗歌而来,小说散文的特色从小说而来,想来那时他便对文体的综合产生了兴趣。传统散文的审美注重个人的主观感受,常用小中见大、情景交融的表现手法,讲究含蓄隽永;先生则用小说、戏剧的手法写散文,描写他那曲折多变的人生以及那段波诡云谲的历史,是外向的,增加一重开放的气度。因此,常有评论者称赞先生的散文有极致的阳刚之美。

以开篇《白纸的传奇》为例,选用这一篇作为书名,编辑想必是做了一番思量的。兵荒马乱的岁月,别人都是拿上黄金逃命,父亲却拎回了一箱白纸。这些白纸陪着王鼎钧度过了少年岁月,在父亲的一个又一个期望中成长。一个小故事,简单的几段情节,父亲正直的文人形象随即跃然纸上。结尾的反思与独白又将散文的哲思散开去,白纸是读书人的东西,象征生命,清清白白,这也是先生终其一生对自己的要求。在另一个层面,命运会在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但是每一笔都写得清晰。组成一句话,那就是“生命无色,命运多彩”。转折的情节、诗的意象、台词般的对白、多重转换的视角、散文式的哲思都被恰到好处地糅合在这短小的篇章里。

故事与人物本是小说与戏剧的基本要素,诗歌融入到散文中则是一种诗意的意象,与诗味的文字。《立马公墓》中,明明是具有死亡气息的地方却花团锦簇,“光明拥着一圈圈嫣红翠绿从那些黑边组成的框框里流泻出来”,仿若一个童话世界。《向绿芽道歉》中这样写郁金香,“他跟所有的郁金香一样,很美丽,很专注,很光明,很和平,像是从天上降下来,不像是从土壤里长出来。”这种诗意的描写来自于一颗赤子之心,以及诗意观察生活的态度。

兼容并蓄的文体与多样性的表现手法拓展了散文的时间与空间。先生的散文穿越时间的长河,在历史中沉淀下来,所以席慕蓉这样评价他的文章:“他最最

神奇之处,就是可以只用很少的字句,在瞬间展现出带有许多层次的空间”。书中收录的《今天我要笑》是一篇议论性的散文,他结合了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从当兵时的笑,到刚到台湾时的笑,再到在美国工作时的笑;从普通人的笑到国家领袖的笑;从真诚的笑到礼节性的笑,一个个短小的故事,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中展现了不一样的笑,而结尾呼吁人们要多笑则是散文式的,“不笑,对不起你的十二指肠”,幽默豁达。

近年来,鼎公的作品在大陆也愈来愈受到重视,他的大部分文集被出版,学术届也多有研究与探讨。著名作家韩少功曾经说过:“上世纪90年代,我所接触的文人圈子中,王鼎钧的散文是个令众多文人津津乐道的东西。如果今天王鼎钧先生到场,我一定会将家中收藏的王鼎钧的书拿来给他签名,还要和他合影。”《白纸的传奇》序言中单正平教授是这样写的,“不能相信无视金庸的中国武侠小说史,无视余光中的中国诗史,无视白先勇的中国小说史,无视王鼎钧的中国散文史。”这并不是夸张之言,而是实至名归。

王鼎钧与《白纸的传奇》 黄 梵

那是2011年10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联合报》副刊主编宇文正女士的邮件,她惊讶的程度不亚于考古学家有了新发现,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王鼎钧(她接着称呼先生“鼎公”)给《联合报》发来一篇短文,盛赞我刚刊在《联合报》的《新诗50条》,她打算在“回音壁”栏目刊出。借着一些台北友人的来信,我才得知因我那篇拙文,竟有那么多台湾读者在“脸书”上争论得脸红脖子粗,可惜我无缘一睹那样的“盛况”。更没想到,先生及席慕蓉女士都对拙文大加称赞,他们或撰文或在各地演讲中频频引用,令我感念不已。

当然,还是靠宇文正女士牵线,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冒冒失失与先生通起信来。先生的第一封来信就吓我一跳,我学宇女士称先生“鼎公”,先生落款竟自称“弟”。读到《今天我要笑》,先生在文中透露了“鼎公”的缘起。原来“鼎公”是当年同事送先生的绰号,表示“表情呆板,说话也没什么趣味”。读到这里,我顿感脸红,自己怎会如此糊涂?竟把心中偌大的敬重,装进了这充满贬义和调侃的称谓?我久久凝视着这本书,转念一想,又心安理得起来。 宇文正们力求用“鼎公”,准确无误地表达敬重,说明这绰号的内涵,早已由逗趣迁向敬重,这再次证实了希腊人的先见:诗歌是对世界的重新命名。先生是诗人无疑!先生的慧眼只要掠过往事,乱世便显出土崩瓦解中的诗意,比如,我从没见过有人能把书生对白纸的感情,写得那么深厚迷人,乱世中的一张白纸,足以支撑一个书生的世界,写得那么有说服力。《白纸的传奇》就这样帮我们重新命名了白纸。能重新命名的人,只能是诗人。鼎公用文章重新命名事物,这些文章也重新定义了“鼎公”,这就是诗意结出的果实。

说到诗意,我很是佩服先生的转化魔力。先生在《鸳鸯绣就凭君看》开头,先表达了日记被偷窥的担忧,在那样的乱世,日记被偷窥轻则影响前途,重则可能惹来杀生之祸。当先生果真发现有人偷窥,比如,日记本故意被粘住的两页,被人分开了,或纸页中央故意撒的土,滑到了装订线的夹缝里,先生反倒鼓励自己写下去,因为“只有他对我如此关心,倘若一连多日不见他留下指纹脚印,反

而有些想念”。乱世中那无法满足的乡愁,对亲人的思念,竟借着一个偷窥者的定期造访,得到望梅止渴的一点缓解,那一丝跃然纸上的酸楚,怎能不动人?先生继续写日记的另一理由,更是撼动我心,“平日做事,他必定先问自己这件事他能不能写在日记里,如果需要隐瞒,他一定不做”。换了我辈,恐怕做还是要做的,但一定不写。做才写,或能写的必须能做,这是何其圣贤的境界,先生年轻时就敢如此要求自己,我等只能甘拜下风。

读先生的文章,要想打盹儿都不容易,纯东方的文体魅力自不待言,作为一个写诗和小说的晚辈,我大致看出一点神奇功法:先生善写意象、比喻、人物和故事。写意象、比喻本是诗歌的魔法,写人物、故事本是小说、戏剧的基业,但先生统统搬来为散文所用,人们常说混血儿聪明,先生用各种体裁真混血出了大聪明。《白纸的传奇》中的白纸、《秦岭看山》中的山、《鸳鸯绣就凭君看》中的日记、《我是怎样离开中国的》中的路途、《向绿芽道歉》中的郁金香等,莫不是意味深长的动人意象。加上文中俯首即是的妙喻,更令文章成了妙句的集锦,摘不胜摘。散文易碎、松散,但先生搬来塑造人物、讲述故事的小说、戏剧技法,叫它凝神,譬如布施迷阵的悬念、戏剧性的情节、意味深长的对话、充满哲理与自省的独白、第一人称和全知视角的转换等等,这些在《白纸的传奇》中的诸多篇什,体现得洗练、完整。

先生的文章还屡屡勾起我写散文的冲动,这冲动一定普遍,不说会蔚然成风,至少一些读者会跃跃欲试。为什么?掩卷三思,最深切的感受是,原来散文还可以这样写!读者也许听说过文章的真谛“法无定法”,但满目见到的散文,无不中规中矩,与小说、诗歌、戏剧泾渭分明,未见有胆大的践行者。先生仿佛深谙春秋战国的合纵连横术,挽寓言,恋诗体,留日记,兜揽断章孤句,又混杂小说、戏剧、诗歌的血统,真担得起“条条大道通罗马”的豪气。

《文艺报》 201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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